爱后即焚

爱后即焚 第2节


    千钧一发之际,游弋按住他的脖子同时一脚油门踩到底!
    随着游弋的摩托猛冲出去,男人被顺势甩回车上,连人带车重重砸回地面。
    车头回正,有惊无险。
    男人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,整个人呼哧带喘,连忙降下车速,滑到横在大桥中央的游弋面前。
    “小游先生……”
    他屁滚尿流地翻下来,“当年的事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!”
    游弋皱眉看他,没有作声,像是并不满意这个答案。
    其实是听不见。
    最后那一下冲太猛了,到现在耳朵还嗡嗡的。
    对面的男人还在苦苦哀求,哇啦哇啦地光张嘴不出声。
    游弋掏掏耳朵,从车上下来,把棒球棍支在桥边。
    头发被风吹散了,漂亮的脸蛋上全是灰,眼下被划了一条细长的血线,一滴殷红的血流下来。
    他嘴里叼着根青绿色的发绳,边走边低头,两手伸到脑后将及腰的白色长发拢起,高高地梳成马尾,薄薄一片人在风中立着,长发向着月亮飘荡。
    “我只要东西。”
    游弋蹲下来,直直地盯着他。
    “什么、什么东西……我听不懂您说什么……”
    “痛快点,我着急给人庆生。”
    “我真不知道!您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您要的东西!”男人似乎笃定游弋不会真把他怎么样。
    却不料游弋看了他几秒,倏地起身,拎过棒球棍,“那行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十分钟后。
    男人报出一串地址:“桐花路314号,二楼地板撬开,有个保险柜……”
    “密码。”游弋站着用湿巾擦手。
    “3758……”
    “谢了。”他礼貌道谢,把垃圾揣口袋走人,捏起衣领上的耳麦,呼叫同伙:“来接我。”
    没几秒,一架轰鸣的直升机从对面大楼飞出。
    游弋纵身一跃翻下栏杆,抓住绳梯爬上去。
    刚上去前面小孩儿就兴奋地转过来:“弋哥!东西拿到了吗!”
    他叫万万,今年刚十七,游弋的铁杆粉丝。
    “嗯。”游弋把地址报给他,让他去取。
    小孩儿转过去欢呼。
    游弋从口袋里翻出包湿巾,仔仔细细地把脸上沾的脏污擦净,收拾体面。
    弄完又拿出个透明的pvc袋,里面包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青绿色衬衫。
    衬衫洗得很旧了,但保存得非常小心,一道褶皱都没有。
    万万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,犹豫道:“弋哥,这谁的衣服啊……你走哪儿都带着。”
    游弋不答。
    万万又问:“那我送你去哪儿?”
    “回家。”
    “哪个家?”
    “乾江别院。”
    “喔,可是、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可是什么,有屁就放。”
    “可是你都离婚一年了!那还是你的家吗?那里边还有人要你吗?”
    这一串嚷完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    风声停了,游弋哑火了,就连头顶的螺旋桨都变成了静音的。
    万万吞了吞口水,乍着胆子回头。
    就见游弋了无生气地仰靠在座位里,脸上罩着那件衬衫。
    他像是累了,又像是烦了,一动不动地把自己埋在那片暗沉的青绿里,只一缕长发搭在胸前。
    看着看着,万万发现不对劲儿。
    游弋不是在闭目养神,而是在……闻。
    他在闻那件衬衫。
    闻得很用力,也很难受,就像溺水之人刚获救一般贪婪地吸入、吞咽,甚至能看到他鼻梁和嘴唇的轮廓,跟鱼鳃似的微微开合。
    万万心疼,想安慰他一下,却看到他肚子上洇出一大片黑红的血。
    “呀!弋哥你受伤了!”
    “我知道,别一惊一乍的。”
    刚砸车时飞出来一块铁片,生生划开的。
    他当时就感觉到了,但飞机上又没有急救包,只能用手按着。
    “我送你去医院!”万万要掉头。
    “不用,先回我家。”
    “可是你流了那么多血——”
    “我说了先回我家!”
    他用没沾血的手一把扯下衬衫,脸上含怒,眉心皱起,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却因为忍疼,汪着一层潮红的水光,瞧着像小狗打湿的鼻尖。
    “去趟医院再回来,零点都过了。”
    -
    二十分钟后,直升机开到乾江别院。
    游弋捂着伤口跳下来,让万万把飞湳风机开走,他站在五层楼顶,俯瞰自己住过七年的庭院。
    撇嘴,一点过生日的氛围都没有。
    怎么连个气球都不给挂啊?
    院子里没有岗哨,只亮着一圈路灯。
    风太大了,吹在他的伤口上活像拿盐往里灌。
    他疼得嘶气,又不敢嘶太大声。
    顺着排水管一点点滑下去,到三楼某间开着的窗户前。
    比眼眶先发酸的是鼻腔。
    熟悉的味道飘了出来。
    心口一下绞得生疼,他用力吸了几大口,吸完还闭了会儿气,让那些味道在肺里停留得久一点。
    怕血沾到窗户上第二天被人发现,他捂紧伤口小心翼翼地翻进去。
    落地的那一刻,双腿就软了,眼眶里烫乎乎的像是要化掉。
    夜灯太暗了,暗到他连床上人的轮廓都看不清。
    蹑手蹑脚地走过去,走到床边,看到梁宵严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。
    他穿着黑色睡袍,薄被只盖到腰。
    床那么大,他却只睡左边一小半,一只手搭在脸上,一只手悬在床沿。
    窗帘缝漏了一道月光进来,正横在他腰上,冷白的清辉衬得那只手十分性感。指甲修剪得干净,骨节清晰分明,手背上伏着一根根迫摄的青筋。
    游弋蹲下来,捧住那只手,把脸埋了进去。
    太久没见了,太久太久,久到他有时在脑海里描摹梁宵严的长相都要费些力气,但每次想到这双手,都能瞬间回忆起那些深刻的掌纹和粗糙的硬茧。
    这只手牵过他、抱过他、探索过他,也打过他。
    从孩提时期柔软的手,到青年时代遍布老茧的手,游弋一直觉得,哥哥的手就是记录他们成长的大树,手上的茧就是他们的年轮。
    他们挣扎着长大一岁,那些茧就加厚一层。
    刚出生时,是这双手第一个抱住他。
    他妈不要他,说找个地方扔了。
    梁宵严就捧着那一兜水似的肉团子,哩哩啦啦淌着血,吊着半根脐带,漫山遍野地跑。
    从天黑跑到天亮,从水寨跑到山顶,跑到崩溃,跑到筋疲力尽,跑到最后也没把他扔了。
    后来游弋问他:“为啥不扔呢?”
    “我妈都不要我,我爸也不要我,你一个被拐到我家的,最无辜、最可怜、最和我毫不相干的孩子,你为啥要我?”
    “你不知道你不扔就得养一辈子吗?”
    他问这话时在哭,梁宵严却淡淡地笑,用指尖刮刮他嘴角的小红痣,“你当时闭着眼,蹭我的手,我碰一碰你,你发出生下来后的第一声啼哭。”
    “我就想,好歹给你吃一顿饱饭吧,别饿着肚子走。”
    心软是梁宵严的原罪。
    管了他一顿饭就要管他一辈子。
    后来他长到五个月,还没有十斤重,饿得皮包骨,每次呼吸都看到薄薄的肚皮陷下去再鼓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