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下的500瓶留给薛启辰,当做薛家老主顾们的年尾福利酒。这?是之前许诺过薛启辰的,若敢中途反悔,薛启辰定会在这?小院闹翻天。
说实?话,葡萄酒能否被接受,能否顺利售出变现,庄聿白起初心中一点底也没有。后来一瓶一两银子的葡萄酒,竟然在府城被这?般哄抢。庄聿白是没料到。
眼下葡萄酒总数有限,这?紧巴巴的产能,估计来年会稍稍缓解。今年新扦插的两批新苗已经下地,庄聿白预估明年两个园子的产量至少能翻番。当然今岁入冬后又多多留足了枝条。接下来葡萄园的面积,便会逐年裂变增长,葡萄酒的产量自然也会节节攀升。
云先生信中提到,眼下葡萄园已经完成冬剪,前段时间送来的灭虫药已经收到,根据使?用手册上的剂量配比,着?人完成了今岁的清园工作。以免霜冻,新苗以及去?年的一年苗剪枝后埋土过冬。
庄聿白上半身整个趴在桌上,看信看得?过于投入,这?个奇怪的姿势保持了太久,这?会竟有些腰酸。他直起身往腰里捏捏捶捶,又用力?抻了抻胳膊,绕着?孟知彰踱了两圈,继续趴回桌上读信。
灌完1000瓶分装酒后,大陶罐中还多出小百斤。云先生已托了族长每家每户分上一斤,就当为新年添添喜气。剩下的两大坛,过年族中宗祠祭祀时一同品饮。
“对了,小各庄散装葡萄酒,也能有一百多斤。”庄聿白挠了挠鬓角,“明日?我们请周老伯帮着?分给庄上人。大家跟着?种了一年葡萄,这?成果的酸甜,自是需要先尝上一尝。”
“好。”家中所有事?务,孟知彰向来都听他家夫郎的。
除此之外,作为庄主,逢年过节自然要有所表示,这?几日?管庄人将往年惯例及去?岁分发下去?的米粮、禽菜及布匹清单拿给庄聿白看。
庄聿白一时没表态,倒不是他小气不舍得?出银子。实?则这?些东西的采买派发,太过劳力?伤神。
米面粮油到底选那几样?,每样?买多少,从哪家铺子里采购,确定执行方?案后,后续采买,验收,挨家挨户派发……一套流程走下来,少说要忙个七八日?。
管庄人周老伯上了年纪,虽说有他儿子跟着?张罗,到底也要操心。然哥儿大病初愈,可不能再给累着?,不然卓阿叔就不会再让然哥儿跟着?自己?做葡萄园的事?情了。
“孟知彰,今年庄子上,我不打算发实?物节礼了。若是魁炭和金玉满堂的账上各拿出100两银子,这?样?差不多每户能分到六七两银子。有了这?些银子,各家想置办什?么年货不成。而且送东西,哪有直接送银子更让人高兴的。你说是不是?”
孟知彰隔着?烛火看过来,他虽不过问庄子上的事?,但?今年庄上人家在这?几项生意上得?来的银子,他有个大致概念。每家每户至少能赚个十几两银子。他是庄户人出身,自然明白日?常进益中多出一二十两银子意味着?什?么。
“庄公子所言极是。那便直接发银子吧!”孟知彰敛袖蘸墨,刚想继续手中动作,忽又停住,“有了这?笔钱,想来明年庄子上送去?读书习字的孩童,要更多了。”
“是呢!”庄聿白兴奋得一拍桌子,“云先生信中也说了,今年孟家村也有四五家跟族长打过招呼了,说来年开了春,便将孩子送去私塾读书。虽不指望着?考秀才中举人,识几个字终归是好的,哪怕去?镇上铺子里当个学徒,说不定将来也能像粟哥儿一般有出息。”
信中自然也提到粟哥儿。
粟哥儿如今已经是炭窑上的正式账房先生。他人聪明机灵,人又踏实?能干,族中上下没有不信任他,不喜欢他的。当然因为有孟家村撑腰,张家那边虽然眼馋他这账房先生的地位和收入,但?没人敢为难他。
“云先生信中说,粟哥儿和货郎张的孩子阿禾已经会跑了。前些时我们从京城带给阿禾的鞋帽荷包、小项圈等,阿禾很喜欢。”
阿禾这?孩子鬼机灵,有时候粟哥儿会将他带到山上来,窑中事?务多时,云先生便帮着?照看一二。上了年纪的人,有个小孩子在身边蹦蹦跳跳,咿咿呀呀,也热闹些。
当然,让粟哥儿带孩子来的主意,是刘叔想到的。果不其然,自从这?孩子在身旁“爷爷”“爷爷”地喊着?,云先生餐饭都能多吃上小半碗。
庄聿白托腮看向窗外,眼睛亮亮的:“好快哦,上次见阿禾还在襁褓里裹着?,转眼已经一岁多了。小孩子长得?快,不知道现在小模样?变了么。最好长得?像他阿爹。”
孟知彰顿住笔,从纸上抬起视线:“为何长相?要像他阿爹?”
“他阿爹生长得?好呀!眉清目秀,清清爽爽,脾气秉性都好。”
庄聿白很喜欢粟哥儿,没来由地觉得?亲切,这?种亲切感,他初遇薛启辰和然哥儿之时,也有类似感觉。这?大概就是大家臭味相?投、同类相?吸吧。
牛叔牛婶和大有、二有的消息,写了整整一页。一看就是牛婶求了云先生代?笔,信中不少话明显是牛婶的语气。因为这?茶炭营生,家中日?子越来越好了。新晒的干枣又让人带了些过来,还有两双亲手做的鞋子,和一大坛腌菜,知道庄聿白喜欢。
不过信中没提牛大有和周堇的近况,想来是还没下定。庄聿白见过周堇几次,印象很好。若真能和大有成了,也算天赐良缘。
庄聿白想着?孟家村的一张张面孔,眼睛不觉弯了又弯。
一年前,他们对自己?而言,不过是些彻头彻尾的陌生人,分属不同时空,认知与价值观更是迥异。可不知道从什?么时候开始,大家竟渐渐打成一团,成了伙伴,成为好友,变成亲人,甚至比亲人还要亲……
想到这?似乎比亲人还要亲的人,庄聿白下意识将头看向房间内的另一人。
视线猛地撞到一起。
那人不知何时开始,一双眼睛紧紧锁定自己?,隔着?三尺远,都能感觉到眸底的炙热。
庄聿白被盯得?有些不好意思,视线下意识挪开几分,不知道又想到什?么,忽而变了脸,指着?孟知彰道:
“孟大秀才,你怎么偷懒!咱可有言在先,腊八前,这?些葡萄酒的标签你若是写不完,我可跟你没完!”
孟知彰眉毛暗不可察地挑了挑,极力?配合:“是小生错了。小生这?就赶工!万望夫郎大人饶恕一二!”
一封信,两人直看到三更半夜才结束。
不过有一事?,云鹤年信中没有提及。
那便是骆睦。
初夏季节,庄聿白回孟家村处理族中事?务时才知道,九哥儿从西境寄来那封信不久,骆睦便“谢罪”死在骆瞻坟墓前。
临死前见了谁,又说了什?么,是否悔过,通通无人知晓。
云无择陪云先生过了一个团圆年,之后便由长庚师父陪着?,去?西境上任复命去?了。带了100支弩机,也带了500套绣着?将士名字的冬衣。
不过庄聿白再见云先生时,对方?脸上多了笑意,半生以来压在心中的那片阴霾,也似在缓缓散去?。
当然庄聿白自己?回孟家村还有一件私事?,顶顶重要的私事?。
关于孟知彰的。
他想要了人家,怕孟知彰不愿意。所以回家去?孟知彰父母坟前请示一下,先取得?“父母之命”,争取掌握主动权。
当然了,若将庄聿白几个月后的心愿,告诉当下的他。恐怕他要立马吓昏过去?。
哪怕二人“关系章则”中,前前后后,陆陆续续增加了不少条款。
如一人提出拥抱需求,另一人需无条件答应;冬天脚冷,晚上睡觉,允许对方?将脚放进自己?怀里;若有必要,还可以睡同一床被子,进同一个被窝……
即便如此,在庄聿白的认知中,他与孟知彰仍然是好兄弟。
且只是好兄弟。
不过驸马坡劫杀之后,有什?么东西在悄悄变化。庄聿白说不好是什?么,但?有些东西就是变了。
不论孟知彰看过来的眼神,还是一想到或许某一天自己?将先行离开时,心中那份不明的钝痛。
夜已沉了。
近日?雪大,窗外雪光和月光透进来,给枕上的庄聿白,蒙了层轻纱。
“九哥儿还活着?……真的太好了。”
声?音很轻,很小心,像是怕惊扰到这?个好消息。
“嗯。”
公子乙与九哥儿关系匪浅。九哥儿是满府城,甚至满京城数一数二的顶级伎人。
伎人,是傀儡,是玩物,更是武器。
他活着?的使?命,就是替这?些贵人们网罗情报,收敛钱财。必要时,也是死侍。
只要一息尚存,他这?具身体,他这?个人,他的所有意念情绪,都不可能属于他自己?。
事?发时,当时公子乙就在旁边。十个骆耀祖也难敌乙一人。骆耀祖的剑,怎么就这?样?轻轻松松刺在九哥儿身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