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郎好香,却只想和我做兄弟

第286章


    文中施粥投入产出,参考清代汪志伊《荒政辑要》
    第223章 朝堂(二)
    一连半月有余, 大恒朝堂之上,每日?都有一个完整“纷争流程”要走。
    心照不宣,异常默契。
    先是?平稳奏禀近日?政务。接着转到近日?核心议题, 集中讨论水患引起的收税和军费问?题。这一阶段, 起初尚能和气对话;引经?据典不足以说服对方时,便开始高声论辩;辩解不通,认定对方冥顽不灵,就开始撕破脸皮对骂。
    不过文人骂架,新奇生?动, 与?市井对掐却有几分区别在。
    比如这边说对方“井蛙不可语海, 夏虫不可语冰”。对方直接反击“何?不以溺自照面, 是?否就是?那井蛙、夏虫?”。
    一方横眉冷对, “竖子不足与?谋”;一方怒发冲冠, “朽木不可雕,粪土之不可圬”。
    等大殿之上出现“老而?不死是?为贼”“多行?不义必自毙”等语词时,骂架环节差不多开始上头, 胡须飞起,脸红脖子粗。此刻一旦一方之人不小心蹭到对方衣袖, 或者对方吐沫星子喷到这边人的面上,好?了, 纷争立马升级!
    怒目圆睁,老拳相向。扯帽花的扯帽花, 抓胡子的抓胡子。瘦骨挥宽袍, 笏板交叠响,打得?不可开交。
    一群老骨头,手脚并用,也就是?个鼻青脸肿、有碍观瞻罢了, 出不了什么大事。尤其有孟知彰这位身上有些功夫的后生?从中“斡旋”,又大大提高了大家的安全系数,将杀伤力降低好?几分。
    孟知彰作为天子“近臣”的翰林编修,虽有上朝的权利,但在一众重臣老臣跟前,还属于人微言轻。且出入朝堂,许多关系并不明了,各种情况也未尽明,此时在一锅粥似的朝堂上“代入式”旁观,是?最明智的选择。
    何?况身为朝堂主?宰的赵真,自己也在冷眼旁观。
    眼前的这出戏,朝堂已经?上演了数十次,赵真虽习以为常,但到底心烦。
    他揉揉眉心,向一旁掌事大太?监转了下手指。大太?监会意,端了盏凝神的龙凤团茶过来。
    赵真喝了两口?,看看堂下乱成一团的臣子们,心中叹口?气。
    每当遇到稍稍大点的事情,这群老骨头便开始摆出文死谏、武死战的架势“对打”。似乎自己在朝堂上言辞越激烈,拳头越用力,自己的忠心便越大,自己之于大恒社稷、之余百姓万民的功劳也越大。
    作秀!
    每当此时,赵真心中横亘的一根尖刺,便开始隐隐作痛。若此事发生?在那老头子当年在朝时,他又会给出怎样的解决办法?他总是?最有主?意的,只是?性子古怪,说话也冲,还总冷脸,着实不太?招人喜欢。
    很多时候,竟敢当众顶撞自己。自己是?谁?大恒朝九五至尊的皇帝,若不小心被他揪住点什么,那可是?半点情面也不留。
    或许是?上了年纪,开始念旧;亦或许这皇帝当久了,大而?无当的马屁听得?太?多,了然无趣,想听一些没那么好?听的实话。
    无人处,赵真时常也会想起那倔老头子的一些好?来。
    当年南时着实太?倔,哪怕他稍稍低头,服个软,他这个皇帝也不至于动那么大气,将当时主?持新政的大小官员一撸到底。
    就在这个大殿上,是?他赵真亲口?下的令,当朝扒了南时的朝服,将其投进?大牢。
    那天阳光异常刺眼,射得?赵真的眼睛疼了许久。从那之后,他便再没见过南时。不过等赵真冷静下来,并没有对南时赶尽杀绝。这么多年过去,不知这老东西去了哪里,鬓角白发是?不是?又多了几绺。
    只是?时过境迁,不知那位倔脾气是?否还在,如今放眼朝堂,闹得?虽欢腾,内里却是?一派死气沉沉,哪有半点当年……
    赵真睁开眼皮,扫了眼面前乱成一团的朝堂,目光被一个人猛地绊住。
    他自己亲封的新科状元,孟知彰。
    孟知彰正?将一位脸上挨了一拳,脸面上过不去,正?要倒地撒泼的红袍老臣单手扶起来。
    虽身处如此喧嚣糟乱的场景中,他眉宇间那份气定神闲越发惹眼。一众重臣堆里,这位初出茅庐的后生?却能表现得?如此不卑不亢、游刃有余。
    这份气度……赵真半吸一口?凉气……像,着实是?像。
    具体哪里像,赵真自己也说不好?。
    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让他一度怀疑那老头子此刻正?立在堂下,眼睁睁看着这满朝文武发疯。
    赵真忽想起不知谁跟他提过一句,说近来南时在东盛府什么书院教书,等换得?些银钱,便四处游山玩水吃果?品茶。赵真的眼睛又在孟知彰身上打了几个转,这孟知彰就是?东盛府人,会不会也认识这老头子?
    堂下太?吵,赵真正?要示意掌事大太?监去将孟知彰叫过来问?话,忽听得?堂下一人高声启奏。
    “父皇,儿?臣有要事要禀!”
    是?懿王赵措。
    不论人情往来,还是?朝政事务,懿王赵措向来懂得?一个道理,那就是?,百次锦上添花,不如一次雪中送炭。话句话,一个人没到走投无路,他不会伸出援手;一件事,在别人那里没到穷途末路、计无可施,他哪怕一百条计谋烂在肚子里,也觉不会提前透露半分。
    哪怕这个人,是?他的父亲;尤其这个人,是?他的父亲。
    身为帝王,过多的行?为喜好?展露,是?忌讳。不过身为受宠皇子,赵措自是?知道,当那盏龙园胜雪端至御前时,也就意味着当朝皇有了些道尽途殚的疲惫。
    赵措明白,时机成熟了。是?时候轮到他这位懿王献计邀功了。
    而?且促使懿王意识到必须“此刻”站出来,是?因?为他看到自己的父皇正用一种他甚是陌生的眼神,看向那位鹤立鸡群的孟知彰。
    从小到大,他从未在自己父亲脸上看到过这种眼神。好?奇?探究?赞许?欣赏?甚至……疼惜?
    他顺着那道陌生?的眼神望过去,绿袍加身的孟知彰,在一众东倒西歪、衣衫横斜的红袍重臣中,越发显得?长身玉立,眉目清正?。
    一种不好?的预感,隐隐浮上赵措心头。
    此前只当这个孟知彰能大魁天下,只是?撞了大运。眼下看来,不尽然。此子不容小觑,或许比他想象中要复杂,要危险。
    赵措心头莫名紧了一下,他要立刻抓住父皇的视线,否则,到手的功劳,很有可能便失了先机。
    赵真将视线从孟知彰身上,挪给自己这位爱子。
    赵措是?他亲手看大的孩子。雷厉风行?,杀伐果?决的性子,很有些自己年轻时的影子,只是?比自己年轻时要闷一些,也忧郁一些。听说总不太?爱在后宅待着,倒是?三天两头带着一个暗卫到城郊去。成亲有几年了,也没有个一男半女。
    赵真扬手制止了乱闹的百官,看向赵措:“措儿?,你有何?事要禀报?”
    “儿?臣为父皇道喜!为西境百姓道喜!”赵措说着,郑重施礼。
    “哦?喜从何?来?”赵真起身,不觉向前走了两步。
    “儿?臣刚刚得?到消息,如今盛传数日?的‘天下水患’,不过是?几条江河的支流决堤,淹了些小村寨而?已,‘万里良田尽数淹于水底’等言论,纯属无稽之谈。此次水患奏章最多的临江府,夏季税粮已如数收了上来,不日?便可进?京。长公主?殿下所需军费,很快也会集齐运往西境。”
    朝堂百官听完懿王之辞,很快有人高声附和,高呼万岁。
    “恭喜陛下!天佑我大恒!天下百姓有福了!”
    也有人低声议论起来,不过深知懿王手段和脾性,虽不信其言,但为自保,皆缩起脖子,夹住尾巴。
    更多人面露难色。那这些时日?,朝堂之上打来骂去算什么?算自己无能?算自己无理取闹?算自己倚老卖老?
    多日?来锻筑在赵真头顶的那片乌云,瞬时云开月明。他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子,不无满意和骄傲。满朝文武,除了在自己面前演这闹剧,有几个是?真正?解决问?题的?还得?是?自己的儿?子!
    “措儿?,做的不错。”
    赵真拍拍赵措肩膀,赞许地点点头。正?盘算着要奖赏些什么,忽然眉心一滞。此时站在自己身边的,不仅仅是?自己儿?子,他背后站着的是?贵妃,是?盛极一时的萧氏一族。
    帝王之术,就是?权衡之术。手上这些棋子,无论哪一方势力过盛,都不是?好?事。
    自从南时为首的改革派退出朝堂,大小政事,十之有八皆是?出自……懿王之手。
    赵真察觉出有什么不对。目光不觉又向孟知彰所在方向瞥了两眼。此人不论身量还是?相貌,着实过于出众,想忽视都难。
    冷静下来的赵真,再次拍拍赵措肩膀,默默收回了盘算好?的封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