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

第69章


    驻守燕州府的大梁军几乎倾巢而出,几乎瞬息间就按灭了可能会出现的反叛的火花。
    杨崎及其?所有在地下道场处的幕僚,都在全副武装的大梁军面前?束手?就擒。
    没有人反抗,就连匪首杨崎,也只是?凝视着江枕玉的背影,长久地不?曾言语。
    江枕玉脚步匆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,一刻不?停,连身?后的几名武将都只是?勉强跟上,回程的时间比来?时要?短了一倍。
    出口?处,谢蕴独自横刀守在那?里,他面色黑如锅底,只觉得北上以来?的所有事都在脑子里纠缠成了一团乱麻,剪不?断理还乱。
    他的确不?如沈听澜聪明,但他向来?准确的直觉告诉他,那?琼州来?的少年郎身?份并不?简单。
    江枕玉知道吗?既然知道,为什么千般纵容,甚至许多时候,所作?所为简直不?像从前?那?个生杀予夺的太上皇。
    一个身?份有异,和前?朝瓜葛颇深,又不?曾坦诚的人,缘何引得江枕玉这般魂牵梦绕?
    甚至,诸番部署,早已决定放弃皇位坦然赴死的人,竟转而改了主意,在荒凉的琼州边境常住,又隐姓埋名,陪着一个只知道游玩的少年郎南下远行。
    谢蕴从来?没有感受过这样浓重的困惑,烦躁得他在地道入口?处直打转。
    虽然硬气地拦了路,但谢蕴本人却是?最没有原则的那?一个,服从江枕玉的命令,是?他在多年军队生涯里学会的第一件事。
    否则,他会有无数次和死亡擦身?而过的经历。
    江枕玉冷漠的一眼,那?仿佛拿起弓箭就能将他钉在墙上的决然,还是?让他妥协了。
    谢蕴最激烈的反抗,就是?没有随行下去救人,保证江枕玉的安全。
    江枕玉甚至从前?都没向他透露一丁点口?风。
    是?觉得他谢蕴不?值得信任,觉得他也像那?些?俗气的将士一样,只想爬得更高大权在握?
    谢蕴越想越气,简直想要?原地打一套拳,周身?的寒意激得边上的一队下属退避三舍。
    但没过多久,他便听到地道里传来?匆忙的脚步声。
    谢蕴登时站起身?,在地道边上站得笔直,然而江枕玉背着应青炀上来?,连看都没看他一眼,便招呼身?后的陈副将:“叫郎中!”
    “阿墨!行囊里有孙大夫给的药方,快去拿!”
    “去学堂后面的屋舍!烧些?热水!棉被!”
    江枕玉声音冷而沉静,命令有条不?紊,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理智,唯有圈在应青炀身?上的手?臂,腕间、手?背,都蹦出一道道骇人的青筋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,按照江枕玉的命令忙碌了起来?。
    谢蕴只一个侧目,便看到了江枕玉面无表情的模样,他心里百般质问都随之止步。
    共事多年,谢蕴很少见对方这般神色。
    江枕玉压抑着,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,最后一点气力,都吊在怀中的少年身?上。
    只要?略一松懈,顷刻间就会崩解得四分?五裂。
    *
    距离学堂最近的叶府,人群进进出出,几个提着药箱的郎中聚在卧房门前?,面面相觑,脸上的神色都有些?为难。
    这些?人已经轮番上阵,为叶府中这位卧床的大人物诊治。
    虽早就知道这些?达官显贵向来?无事不?登三宝殿,但摊上这么件棘手?的事,几人也是?心有戚戚,害怕自己会不?会一着不?慎,就在这叶府里掉了脑袋。
    他们连卧房里那?人的脸都没看清,可单看这人的脉象,已是?中毒颇深。
    几位郎中商议之下,只能暂且用参汤吊命,然后再?考虑如何解毒。
    但在叶参将俯首作?揖,低声下气地恳求时,他们也只能据实相告。
    “叶将军,这人中的奇毒世所罕见,若是?有原本的毒药做引子,或许还能配出解药,若是?不?能……”
    为首的郎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,紧张地观察叶参将的表情。
    叶参将闻言也惊得心里一突。
    他不?愧是?谢蕴带出来?的兵,和谢将军一样的死脑筋,他还没完全搞懂这件事的来?龙去脉,只知道他们陛下对中毒的少年十分?看重。
    如果这少年救不?回来?,自己说不定也要跟着陪葬。
    他紧张地搓了搓手,回望主屋。
    谢蕴正烦躁地在门口来?回踱步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见叶参将犹犹豫豫地走来?,他一把攥住叶参将的领口?,问:“到底还有没有救!?”
    叶参将重重地叹息一声,“杨崎早就被抓起来?拷问过一轮,他坚称自己绝对不会给大应皇室之人下毒,脚腕上的伤并非他的幕所为。”
    “动刀的人已经被杨崎砍了,我带人搜过身?,没有找到毒药。”
    “但杨崎供出了那?凶徒效忠之人是?悲喜神教的神使,我已经遣人去了,但……”
    叶参将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    这神使极为胆小?怕事,虽然传教,但藏得一向非常谨慎,杨崎也不?能掌握那?老太监的行踪。
    谢蕴眼睛一眯,并不?觉得杨崎的话可信,他唇角一扬,笑得像只嗜血的猛兽,“继续审,就算扒了他的皮,也要?让他把该吐的都吐出来?!”
    叶参将打了个寒战,目光坚毅:“明白?!”
    两?人交谈的功夫,陈副将推开卧房的门走出来?,他向叶参将抬手?作?揖,道:“传陛下口?谕,审问杨崎,是?要?那?莫须有的神教还是?他女儿的命。”
    庭院里乱成一锅粥,每个人都在争分?夺秒,试图将慎重剧毒的少年从鬼门关前?拉回来?。
    卧房内,宽大的床榻上,江枕玉将应青炀抱在怀里,两?人身?上盖着两?层厚厚的棉被。
    初春,天气不?算寒冷,但应青炀中的那?毒古怪,从地底出来?没一会儿功夫,身?体就开始缓慢失温。
    江枕玉不?得不?把人抱在怀中,肌肤相贴,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昏迷中的人。
    棉被将两?人包裹得严严实实,应青炀只有半截小?腿裸露在外,伤口?被清理干净,毒素逼出了一半,但少部分?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,以至于应青炀迟迟没有清醒。
    江枕玉贴着少年的额头,脸颊轻轻摩挲,他抬手?揉了揉少年皱起的眉头,指尖又滑到应青炀唇边,仿佛自己的手?指能抹除掉那?代?表着中毒已深的青紫。
    他目光空茫,轻声喃喃:“是?我错了……是?我错了……”
    他不?该贪恋着强行留在少年身?边,也不?该劝说少年郎去追寻他想要?的自由,不?该听任少年的想法来?到燕州府,更不?该近乎自傲地轻视任何潜在的威胁。
    他本应该更加谨慎一点,珍而又重地把应青炀圈在身?边。
    哪怕被他厌弃,被他推据,只要?应青炀好好活着,一切就都是?值得的。
    只要?出现危险,哪怕以身?相替,江枕玉都不?会让应青炀出现半点差池。
    江枕玉平生每一次质疑自己的决定,都与?应青炀有关。
    他太想拥抱他,太想留住他,甚至想将人沁入骨血,再?也不?分?离。
    江枕玉的偏执,刚愎自用,才招来?今日的恶果。
    或者再?究其?根源,他们本就不?该在琼山的冬日里相见。
    如果不?是?他,应青炀或许还会自由地活在琼山里,江枕玉自有他的黄泉路要?走。
    江枕玉这一生机关算尽,手?段频出,从不?在意生前?身?后事,即便遭万人唾骂,也从未悔改。
    如今神佛座下,鬼门关前?,江枕玉第一次悔过。
    江枕玉轻柔地在少年唇角印上一吻。
    别怕。说好了的,无论哪里,我都会陪你一起去。
    江枕玉抱着怀里的人,逐渐失温的身?体让他愈发惶恐,他不?得不?反复把手?放在应青炀的胸口?、颈侧,去感受那?尚还存在的微弱脉搏。
    这熬人的、死一般的静谧不?知道持续了多久,卧房的门被人“砰”地踹开。
    阿墨气喘吁吁,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?,他把手?里攥紧的油纸包放在床榻边。
    那?双焦急的眼睛瞳孔紧缩,死死盯着被拢在棉被里的应青炀。
    阿墨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应青炀微弱的呼吸声,他把手?里的油纸包打开,语言功能在窒息般的紧张里开始紊乱:“公子……没做好……药……孙大夫说……不?能轻易……”
    孙大夫按照那?一丁点大应皇室解毒丸的粉末,潜心研究了许多年,才在多次尝试中制作?出了低配版的解毒丸。
    但药方的复原并不?完全,药效也被削弱了许多,是?否能有效果,也得试了才知道。
    而且因为使用的样本太少,这解毒丹会不?会有什么副作?用也很难说。